疏忽和侥幸是“黑天鹅”的蛋
从南坡登珠峰,最陡峭最恐怖也最危险的地段便是著名的昆布冰川,即从海拔5300米的大本营到海拔6100米的C1营地之间的大部分路线。我们刚到大本营时,就听说几天前有个夏尔巴修路时滑坠这里的冰裂缝而冻亡;我们完成从大本营到C3(海拔7300米)训练返回不久,法国攀冰教练、从北坡登过珠峰的玛汀女士即悄然离去,她说昆布冰川让她“连夜噩梦,再也不想经过了”……因为最危险,所以所有经过的人都格外紧张格外小心也格外重视。但经过之后,往往长吁一口气,又格外放松——这时的危险又差点儿让同伴丧命!
穿越昆布冰川后的目标是海拔6450米的C2营地,是望不到尽头的九个馒头式起伏雪坡和望到了尽头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的狭长地带,是一步都不想再挪动的累和发誓诅咒再也不来的燥……危险过后,累和燥折磨着身心。路线平缓,偶有冰裂缝。一般宽半米以上的冰裂缝都有固定的金属梯,金属梯旁有两条安全绳;动作要领是扣上安全环双手拽紧绳索走或爬过金属梯——这样的操作在穿越昆布冰川时反复了几十次。这会儿冰裂缝少又不太宽又不在陡坡上,见一处半米宽的冰裂缝,往左横切五、六米即是金属梯和红色标识的路绳,我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绕向金属梯……而同伴王巍,他走到这儿时几乎没有犹豫便一个健步跳过去——自以为的“健步”在极度疲劳和高反状态下早已“蹒跚”!他跳起的刹那,起跳处的浮雪浮冰“窟嚓”一声塌陷,他在空中拼力前翻,大半身子摔到前沿上,太悬!他趴地上足足一分钟纹丝不动,他知道他是捡回了一条命!回头看冰裂缝五、六米深,人坠入冰裂缝会拼命挣扎,很快会挤紧空间,几小时内若无4个人以上合力拽救,即使没摔死也会冻死……而在多数6300米以上海拔凑齐4个人也不是大概率事件……就因为想抄五、六米的近路,就因为极度劳累烦躁后放松要求,就因为惯性思维以为自己还步伐矫健,就是因为疏忽和侥幸!
我是在和证券老友蔡明讨论到“光大乌龙指事件”时讲起这段亲身经历的。“光大乌龙指”恶性惊天事件自有很专业权威的调查追因,但我以为,本质上是为效率而破坏规则。明明有防控风险的程序设定,却碰到业内公认并且也自以为是的“量化投资”的天才高手,便修改了防控风险的程序,以为万无一失,却恰恰失在“万一”的小概率事件上!问题是你这“万一”的失误,导致的是整体市场剧烈震荡,是千万人财富的不合法的再分配。
疏忽酿灾难,疏忽暴露出来时更不能存留丝毫和片刻的侥幸——蔡明还讲到十几年前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崩溃:“本来俄罗斯债券风险暴露出来时还来得及斩仓止损,但三个全球顶级的量化投资高手,商量来商量去意见不统一,而他们的异常交易很快被华尔街迅速滚雪球式地知悉,这群聪明的‘坏蛋’迅速加入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对手方,这时再斩仓已经来不及了。”他讲着,我眼前呈现出一幅群狼扑食恐龙的画卷……不要以为恐龙与群狼是跨越时空不搭界的物种,啥叫“黑天鹅事件”?就是按固有常识不可能发生的万分之一即“万一”才怎么怎么着的事件!而“万一”的出现,在主观上一定是疏忽和侥幸,规则的疏忽和高手的侥幸!
周其仁教授在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爆发时发表过一个著名的观点《以规则的确定应对结果的不确定》:“所谓不确定性,在定义上就是说无法根据过去的经验甚至不能在概率水平上预测未来,那么应对又从何说起?……任何公司、行业、国家在一路走来的途中,总不能完全避免不确定性的纠缠,人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对付不确定性。从事后才看得出来的成败得失中,我们可能获得经验教训,可以得到启示……没有非常明确和确定的规则,就无从动员人们勇敢地面对未来市场的不确定性,尽最大努力争取收益,避免灾祸。”
以规则的确定应对结果的不确定,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收益,避免灾祸”。或许争取到的不是预期中的最大的收益,却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灾祸。在股市,一次灾祸即可能崩塌一个市场,倒闭一个公司,赔尽一个人的全部身家;而在雪山冰地则可能搭进不能复生的生命!所以,确定的规则,其冰冷冷条文背后是无尽的财富乃至性命代价,对规则的疏忽客观效果上无异于“毁”财害命,对此我们来不得半点儿“侥幸”。
黑天鹅事件是指经济生活中极小概率的灾难危机,而对规则的疏忽和自以为是的侥幸——疏忽和侥幸,是孵化黑天鹅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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